最简单的求生本能,让时宇情急飞逃,缩在天主域一角勉力组起了身体。
一具布满裂痕好似碎玉般的虚化之身,散射着诡异凌乱的光芒。
时宇那双寻真眸,都被切成了无数碎块,古怪而又随意地拼凑在一起。
这是时宇第一次在虚化时切实受到躯体伤害,上一次受重伤,还是蒙域用陨灵碎魂伤到他的神魂。
“噗!”
吐出一口同样没有形体色泽的鲜血,就像是吐出一口寒气,时宇拼命卷动身边的神力灌入体内,与那些仍留在体内的刀气相泯。
天将没有给时宇更多的喘息机会,四名天将围堵而来,人人手里的长刀都提在了腰间。
梵尊那边更惨,五名天将已经连续手起刀落,把他劈得再不成形,痛呼声都无从发出。
一样样散落在空的法宝被梵尊召来,想要奋力抵抗天将的攻杀,但一样样法宝又被天将挥拳打飞,还顺便多赏了梵尊几刀。
梵尊陷入了懊悔,极度的懊悔。
他以为凭借天主令逃进天主域,就可避过所有袭杀,哪知道天主域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时宇。
时宇也在惨笑,不过他心中还有最后一个希望,那就是在必死之时有可能进入驭命空间,在那里他是无敌的存在。
一刀接着一刀,时宇的身躯被剁成微不可见的微粒。
一拳接着一拳,每一颗微粒都被打成虚无,其中蕴含的神力再度回归天主域。
时宇拼命吸纳神力带来的恢复,远不能弥补天将刀拳带来的重创。
先时宇一步,梵尊被彻底打灭,围攻他的五名天将又提刀向着时宇走来,此时的时宇,只是悬浮在空中的几百颗微尘。
断生地诸人都松了一口气,没有让禁魂天贼人带着消息回归上界,就是此战最大的胜利。
而另一个大敌时宇也将彻底灭亡,更为这颗战果增添一抹靓丽的色彩。
地神主的嘴角挂起了残酷的冷笑。
千将尊和大战尊,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。
其他人更是愉快地谈起了今后如何瓜分万界和驭命之地。
“轰!”
一声巨响突然炸开在众人头顶,将所有人心头的轻松驱散,取而代之的是极度惊骇。
一条如同时宇碎裂虚化之身的人影,飘飘摇摇坠落。
那张开的空间裂隙中,曾经幽暗宁静的驭命战道,已然成了激流怒卷的狂浪之地。一股股不可遏制的神力冲出裂隙,撞入断生地,毁去大片天地。
虚弱的执令卫,默默站在三大至尊身前,双目陡然射出神光扫进定军殿。
地神主张嘴想说什么,却被一边的大战尊捂住了嘴。
神光在定军殿内反复扫荡亿万次,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。
地神主见状松了一口气,大战尊和千将尊,也收起了担忧的表情,重又变得肃穆。
只要执令卫不是来救时宇就好,看他仔细搜寻的模样,一定是在确定梵尊的生死。
果然,沉寂许久之后,执令卫一言不发又回到了驭命战道,没入了汹涌乱流。时宇留存于世的最后几十颗微尘,在他面前被天将打成虚无,执令卫也没多看一眼。
而洒满天主域的宝物,他更是仿若未见。
“呼!该走的走了,该死的死了,我们断生地,终于没了忧患。”大战尊仰首凝视,久久才吐出一句话。
“难说,执令卫来去匆匆,一定是回去监察全部驭命图了,我们也得防着再有外天域贼人闯入。”千将尊端起手中朴刀,向着渐渐平静的定军殿落去。
大战尊单手一挥,遣散断生地众人,又抓起嵌在定军殿上的诛神令,跟在了千将尊身后。
众人刚散去,内外剔透的定军殿又成了深藏地下的秘殿,只有长长甬道可供出入。
三大至尊排成一列,默不作声向着定军殿深处走去,每经过一扇石门,都会徒劳地伸手去推,直到站在上书“驭命天”三字的石门前。
大战尊绕过身前凝立的千将尊,用力在石门上推了几下,摇头叹道:“果然都无法再进,没有百年积蓄力量,定军殿又成了摆设,唉!”
地神主神色冷厉,肃声道:“只恨时宇死得太舒坦!要不是他,我们灭杀梵尊易如反掌,顶多推迟几十年破开禁锢,现在又得多延百年!”
“时宇……真的死了么?”一直默不作声的千将尊,突然问道。
地神主立时瞪起了双目,大吼道:“大哥!除了天主,谁能在九大天将手上活下来?大哥你恢复全盛也不行吧?”
听到地神主再次叫出大哥,千将尊覆霜面容瞬间解冻,笑着拍了拍地神主的肩膀,“自从我们逃回来,就再不曾以兄弟相称了吧?走,去喝一杯!”
“哈哈哈哈!难得大哥高兴,百年后我们再来分宝,让大哥再高兴高兴……”
伴随着大战尊的笑语,三人渐渐远去。
走出甬道,大战尊随手一挥,深藏在地下的定军殿化作一道流光,钻入了他手中的诛神令。
断生地再次平静下来,驭命之地也恢复了安宁。
驭命之地
自时宇追着血蚀兽进入断生地,炎岚城也立刻封闭城池,再不对任何人开放。
玄盘似是怕被界主们诟病追责,一战后也消失无踪。
没了他的怂恿,没有哪个绝主愿意招惹炎岚城,更何况其中还有个无可匹敌的万灵。
不过他们把炎岚城围得更紧,再没让一个灵种进入炎岚城。
这样就导致九命龙猫那边的压力更大了,所有界主不仅要诛杀灵种,还想借着与九命龙猫拼斗,早日克服驭命之地的迫力,好闯进中心地界挑战那个更厉害的守魂奴。
......
时宇做了一个梦,
一个最深沉的梦,一个只有死人才会做的梦。
他梦到自己被击碎,被杀死,被无可抵抗的力量碾成虚无。
但却有一个影子从他死亡的身体上立起,跨出一步便离开了死亡地,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飘摇游荡。
跨入陌生世界的那一刻,时宇便忘记了所有的一切,也不再有任何感触,只知道自己要找一个合适的新生生命,与那生命合为一体。
这是他唯一的目的,也是唯一的念想。
至于何时能实现,又如何去实现,他不知道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不知走了多远,时宇始终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命。
一阵怪风拂过身体,他突然觉得眼前骤亮,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,这是他第二个思绪,一个与众不同的思绪。
在这个新世界存在得越久,就越不可能记起曾经,但时宇想起来了。
紧接着,他觉得自己有了一只眼睛,看到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和他一样的透明灵魂。
每一个灵魂都没有形体,融在风中自由漂荡,每一个灵魂好似都是无暇美玉,不染任何俗世尘埃。
还没有任何多余思绪的时宇,和这些透明灵魂擦身而过,或者偶然相互碰撞,彼此间都没有任何回应,只默默避退让开,仿佛觉得对方太过厌烦。
这个看似热闹的世界,其实每一个灵魂都在孤独地行走。
直到有一天,时宇看到一个灵魂在他面前突然消失。
他能清晰感受到,那灵魂在消失的地方展开了新生,只是时宇再也看不到他。
“为什么?”
这是时宇诞生的第三个念头,他向着那灵魂消失的地方靠去,和那个灵魂完全贴合在了一起,感受着他的存在,却又好似有无穷无垠的距离隔绝在彼此之间。
第一个念头又回到时宇心头,他开始有意识寻找自己将要融合的生命,而不是像撞大运一般随意漂荡。
但时宇一直没有找到,他看着身边的灵魂来来去去。
新的出现,旧的消失,一茬又一茬不知更替了多少,他自己却始终在只有灵魂的世界漂荡。
直到某一刻,时宇总算想到了应该先看看自己,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,再去寻找合适的生命融合。
可当他将那唯一的眼睛转向自己身体时,时宇愣住了,他看到的不是透明无形的幽影,而是一颗洁白的小树,树上爬满了纵横交错的细纹。
当然,时宇并不知道什么是树,他只是自然而然想起了这个称呼,然后认为自己就该是棵树。
“咦?”
“我怎么和他们不一样?”又一个疑问盘旋在时宇心头。
他抬眼看看其他灵魂,似乎没谁觉得时宇形体怪异,依然是波澜不惊地在时宇身边来来去去。
就在时宇看清自己的模样的时候,他面前出现了一副诡异的场景。
一个蜷缩在柔软血膜内的怪物,正磨着满口利齿向他瞪眼,一根看不见的细线,牵引着时宇向那小怪物飘去。
“好丑!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。不行!我不能和他融合!”
时宇拼命挣扎,用力扯断了自己和那怪物的心神相连。
心神一断,那怪物就消失在了时宇眼中。
自有了这第一个怪物出现,时宇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有长毛的,有长翅膀的,还有石头、野草,破刀剑,以及许多奇形怪状的异种怪形,但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勾起时宇与其融合的念头。
甚至看到一棵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的大树,他也没有钻进去。